☆5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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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邰縉餵空了整袋的罐頭，臨走前將空罐頭都排成一排，在裏面倒上礦泉水。剛吃飽的貓咪們這會兒還不太想喝水，一個個歪倒在草坪上，舔著爪子，擦嘴洗臉。
“這些貓其實都有人養吧，”祝鞍照觀察半天，母貓先不說，公貓一個個的都沒蛋蛋， “我看它們都給絕育了。”
“大部分是半散養的貓。是這一圈商店養的，養來抓老鼠。”邰縉回答， “有三只不是，就是後面跑過來的那三只。長毛三花貓有兩三歲了，另外兩個小點，可能是她以前生的崽。”
祝鞍照心說你這情況打聽得還挺清楚，看來是真的挺想把貓抱回去。
“帶籠子沒”他問。
當然是沒帶的，和祝鞍照過來餵貓都是一時間突發奇想，罐頭什麽的也是老早就放在車箱裏。而且直到現在邰縉都沒考慮清楚要不要領養這只三花，他對祝鞍照說: “我聽說有的貓自由自在習慣了，被帶回家反而會成天都往外跑。”
祝鞍照覺得這個不是大事。
“喜歡在外面就放它出去玩唄，給它弄個身份牌，搞個能定位的項圈什麽的。”他說， “你住的地方總不可能小到不能讓它活動吧專門騰出來一個房間給它玩兒，多做些貓爬架。”
這些邰縉當然都是考慮過的。他用一種深思熟慮的表情說: “我不知道。也許她自己其實不喜歡被我帶回家呢。”
祝鞍照都驚呆了。沒想到弟弟居然是這麽個感情豐富的人，關鍵是你對貓都考慮到這份上嗎也沒見你對人考慮到這個地步啊。
邰縉瞥他一眼，說: “貓和人不同。貓又不能溝通，她過得開不開心，幸不幸福，是喜歡過去的日子還是喜歡被領養的日子，她自己沒法說出來。人是長了嘴的，人可以說。”
“……那如果人不說呢”
“不說，那就只能隨便這個人身邊的人怎麽看待了。”邰縉理所當然地說， “自己不能發聲，那就只能被其他人安排。”
其實祝鞍照也是這麽想的，但跟弟弟不同，他這麽想的同時，也能認識到這個想法有很大的錯誤。弟弟就完全不覺得這個想法有錯，他天然地覺得這就是真理——不，他認為這就是事實。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是吧。”祝鞍照說， “事情雖然是這麽個事情，可真要把血淋淋的真相說出口，還是怪殘忍的。”
“你是說，我應該像你一樣只做不說”
祝鞍照有點覺得被擡杠了，又不太確定。
邰縉評價道: “光是這麽做而不把惹人生氣的實話說出口，感覺有些舍本逐末了。這是多好的戳人痛腳的機會啊”
祝鞍照心說不愧是你，弟弟啊，我總算是知道那本書裏， “邰縉”和“祝鞍照”的故事是個什麽走向了。
“祝鞍照”碰見“邰縉”固然不是一般地倒黴，可“邰縉”也能幫“祝鞍照”解決掉所有他自己無能為力的麻煩，還能拽住“祝鞍照”的性命，讓他不再繼續求死。
比較而言， “邰縉”得到的僅僅是“祝鞍照”這個人。
算起來祝鞍照認為“邰縉”虧大了。但“邰縉”自己應該挺樂意的，因為他來這個世界後所認識的邰縉，弟弟，也是這麽個人。
這樣想就叫祝鞍照有些心軟。
他只是特別搞不明白一點，索性問出了口: “我們就這樣不好嗎為什麽你就想要我，嗯，就是那種，儀式性的說法。”
“你終於對我的想法感興趣了。”邰縉擡起頭，笑著說。
“……”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打算和你開始一段正式的關系，還是想問我為什麽看重正式的關系，還是想問我有沒有什麽最終的目的”
第一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了。
第二個問題是祝鞍照想問的，不過既然邰縉給了第三個選項，感覺這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能夠解釋他全部的疑惑。
不過，祝鞍照轉念一想，覺得這是邰縉拋出來的陷阱。他還不知道這個陷阱到底有什麽用，不過直覺弟弟挖了坑，正等著他往裏面跳。
邰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表情專註，津津有味。
到底是什麽坑呢……想不出來。
祝鞍照說: “闕榮跟我說你上次要給我的別墅是你爸的，不是你自己的。”
邰縉哼了一聲，有點不爽: “就他事多。”
“……你居然真的跟你爸說。”
沒想到闕榮那個怨種居然沒瞎說，祝鞍照第二次震驚了。他突然感覺特別無力，不是，一直都叫你弟弟，你還真是個弟弟啊，怎麽感情生活有進展——還不是真的有進展，最多有點苗頭吧——你還要跟你爸說啊!
怎麽祝鞍照印象裏，弟弟這個年紀的都不愛跟長輩提及生活細節再說弟弟這個性格也不像是個會聽從管教的，有什麽事都瞞著家裏才屬於正常操作。
除非……
除非弟弟家裏根本不怎麽管他，給了他充分的自由，長輩和晚輩之間的相處比較輕松和睦，那麽，弟弟可能就反過來願意跟家裏分享自己的想法了。
祝鞍照有些懂了，懂了之後就是很嫉妒。
“你跟你爸關系還真好。”他說。
可能表情裏洩露出了些情緒，邰縉打量他一陣，忽而笑道: “你應該也會喜歡我爸，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有什麽人不喜歡他。”
祝鞍照還是有點腦子的，聽了這話他只是說: “不喜歡你爸的人也不太可能有機會撞到你面前。”
“不是這樣的。”邰縉說， “哪怕是討厭我爸的人，心裏其實也會佩服他，也會覺得他這個人值得一交。”
他這麽說，祝鞍照就很有興趣了。作為一個基本上沒什麽人喜歡的人，他對那些和他有截然相反的處境的人都非常好奇，最好奇的，就是一個人究竟得有多好，才能人見人愛啊
他想著想著，忽然一個激靈，感覺到自己這是又落進邰縉給他挖的坑裏去了。
祝鞍照把臉別過去，敷衍地說: “那他很厲害哦。我還是不要見到這麽厲害的人比較好，他要真這麽討人喜歡，反而可能讓我覺得不舒服。”
邰縉也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地講，他見好就收道: “天快黑了，你要回家嗎我記得你每天早早就回去了。”
確實到了祝鞍照平時轉悠夠了往家裏走的時間，但這話怎麽就是邰縉提出來的呢正常來說，出來約會不該是都想著跟對方多待一會兒嗎，祝鞍照有點不理解弟弟這麽說是圖什麽。
他狐疑地看著邰縉，等著對方繼續往後說。
果然，邰縉問他: “要去我家看看麽。”
“你……哪個家”
“我平時住的地方。”邰縉說， “平層公寓，離這兒有點距離。”
祝鞍照心中一動，不過再一想想，他又撇嘴: “別我到了之後你又不行了，弟弟。”
邰縉居然沒有否認這種可能。他學著祝鞍照的樣子，也雙手插兜，說: “我行不行……那得看你。你該不是怕吧，哥”
他講這話時拿腔拿調的口吻真是氣人。但祝鞍照從來不吃這套，激將法對弟弟都沒用，對他還能有用說起來他都搞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那麽經不起激，稍微說點什麽大實話就急赤白臉的，拼命想要跟人證明自己。
“既然你都不怕，我就更不可能怕了。”祝鞍照說。
邰縉笑著領他上車，心情頗為愉快的樣子。祝鞍照放松地陷在椅背裏，閉上眼睛。微風徐徐，時不時將邰縉身上的氣味吹拂到他的面前，祝鞍照半醒半睡間，多問了邰縉一句:
“你身上灑是的什麽香水你給我的那一瓶也沒個品牌標識……”
“那個是我自己調的。”
“你還會這”
“無聊的時候去聽過課學過一點，只要工具到位不怕浪費，做起來不難。再說我調香水又不圖賣上價格，自己聞著舒服就行。你喜歡那瓶嗎”
“聞著跟你身上的有點不一樣。”
“我沒記過配方，每次調出來的效果都不太一樣。”
他們零零散散地聊著天，話題天南海北，想到什麽就說幾句，祝鞍照整一路都半夢半醒的，也不記得自己都跟邰縉說了些什麽。周圍時而吵嚷時而寂靜，時而昏暗時而明亮，按理說這是個很難入睡的環境，可他卻睡得很安穩。
邰縉就在身旁，非常近，很有存在感。不需要多做什麽，只是他在那裏，就令祝鞍照感覺舒適。
車子平滑地駛進了車庫，剛一停穩祝鞍照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坐起來，問: “到了”
邰縉欺身過來，給祝鞍照解開了安全帶，祝鞍照擡眼就看到邰縉微微垂著眼睛的側臉，毛炸炸的頭發不安定地刺穿了發帶，在外頭耀武揚威，不離這麽近還真看不清。
他一下子就笑了，擡手去揉弟弟的腦袋。
邰縉也不躲，甚至偏了一點頭，讓祝鞍照摸得更容易些。他的呼吸輕輕地搔刮著祝鞍照的臉頰，祝鞍照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邰縉的眼睛生得太好了，鳳目朝下看顯得傲慢矜貴，像這樣斜向上看，眼型的線條有著天賜的柔和，仿佛鳥雀頭頂的翎羽一般耀眼和嫵媚。
瞳仁也美，清淩淩的泉水裏浸著兩枚黑褐的圓丸，鮮亮的樣子，仿佛含淚般泛著光。
空氣中漂浮著一種應該被命名為“暧昧”的氣氛。
祝鞍照的手慢慢滑下去，扶住邰縉的側臉。邰縉依然不動，茸茸的毛衣裹著下巴，看著又小，又乖。
弟弟一點都不乖。多數時候就連看起來也不乖，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嘲意，只是長相優越，以至於那些嘲意露出來也不惹人生氣，反倒要感嘆他的年輕漂亮。
恐怕等他徹底長成，等到他至少三十多歲，有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嚴後，年輕時的盛氣淩人也會成為一段笑談。
祝鞍照和他對視了半晌，腦子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法想。
他有些迷茫地等待著，說不好具體是在期待什麽，然而這段等待實在太漫長了，漫長到他逐漸有些躁動和不耐。
又舍不得就這麽結束，舍不得失卻這泛著柔和光澤，朦朧地染著馥郁色調的片刻時光。
他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要猶豫，一定要說的話，只是因為他其實根本沒考慮任何東西。此刻的一切都近乎於純粹的本能，不是淺層的本能，不是腹中饑餓，身體饑餓於是渴求滿足，而是更深的，深到他自己都看不清的地方，有股力量在催促他做出行動。
祝鞍照慢慢靠近邰縉，輕輕蹭了一下邰縉的嘴唇。
蹭完他立刻後退，有些驚訝，然而胸腔裏的心臟卻快樂地，雀躍地彈跳起來，叫他心裏亂糟糟的，也熱乎乎的。
他舔了舔唇，矛盾地同時感到滿足和悵然若失。
“嗯，”邰縉低聲說， “有進步。”
祝鞍照深吸一口氣，果斷又湊上去吻住邰縉。
他描摹著嘴唇，試探性地用牙齒輕咬，邰縉很輕地含住一點他的唇峰，又徐徐吐出。無數種細膩的感覺湧了上來，太多了，卻絲毫不混亂。
邰縉越靠近越近，幾乎將祝鞍照壓在椅中，他單膝跪著，一手和祝鞍照手指交握緊扣，一手撐在祝鞍照的頸邊，手指陷入皮椅。
祝鞍照從低著頭變作仰著頭，捧著邰縉的那只手也落到邰縉的胸口，時而緊握時而放松，將毛衣揪得淩亂不堪。
車前的香氛瓶紋絲不動，只是透明的水液表面微皺，仿若春風的多情。
“……”
祝鞍照別過腦袋。
“”
邰縉偏著頭觀察祝鞍照的神色。
“這次換你不行了嗎，”他問， “嗯鞍哥哥”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祝鞍照沈思著說。
“你說得像是壞事。”邰縉困惑地說， “我也沒有過這種感覺——我喜歡這種感覺。”
“你是喜歡這種感覺，還是喜歡我”
邰縉大受震撼，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都瞪圓了，他喃喃地說: “我以為這應該是結婚七年之後你才會想起來問我的問題。”
祝鞍照:
結婚還是結婚後的第七年不是，你這想得比我還長遠我以為我已經是想得夠長遠的類型了，弟弟，你這比我誇張多了!
我最多也才想七年，還遠遠想不到結婚這種事上，這輩子我就沒打算過要結婚!
“啥子。”祝鞍照震驚地說， “你嗦啥”
迎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邰縉僵硬地擠出一個聲調: “……呃。”
“我沒這個打算。”祝鞍照告誡道，他也很不解， “你怎麽回事啊，弟弟有你這樣的嗎，啊你們這種有錢人不都死死抓著手裏的錢，根本不想提結婚的嗎你怎麽不走尋常路”
“我們以後再談這個。”邰縉說。
“不行，必須在這裏就說清楚!”
邰縉委屈地抿著嘴唇，說: “但是我傷心的時候會不行。”
“……”
邰縉眨著眼睛，眼睫根根分明，睫尾順著眼型向外挑出去，一道天然的眼線。
祝鞍照掙紮了好一會兒，抓著邰縉的喉嚨跟他確認: “那不傷心就肯定行，是吧。”
邰縉擡手握住祝鞍照的手腕，用賭咒發誓的語氣說: “今天肯定行。”
祝鞍照的手指松懈下來，於是邰縉又補充道: “下次不一定。”
祝鞍照: “……”
媽的!真他媽絕了!
有你這樣的嗎你怎麽搞得好像只有我想，你一點都不想的樣子你他媽明明很想!我又不是女的，大家同一個性別，這種事怎麽騙得了我!
你怎麽這麽能忍呢弟弟你他媽忍者神龜啊
祝鞍照憋了一會兒硬是憋不出話來。
他感覺被邰縉拿這點吃住了。難道要怪他太興奮太迫切嗎講道理他們兩個都年紀輕輕血氣方剛，又有不遵守邏輯的感情作祟，怎麽看都是天造地設正該胡天海地兩相。茍。且，怎麽你還跟忸忸怩怩，不上不下的
這樣搞是很沒魅力的懂嗎!
“也許我不該再和你攪和了，”祝鞍照咕噥著，擺弄起邰縉毛衣上的皺痕，不自覺地說出了心裏話， “我們不會有好結果。”
“還沒嘗試就開始打退堂鼓了”邰縉取笑道。
“我是為你著想，弟弟。”祝鞍照懶洋洋地說道， “我還沒經歷過傳說中的失戀帶來的心痛，我怕我們會以血淚收場。”
“你是說你會難過到哭出來”邰縉驚嘆， “我做夢都沒想到你喜歡我到這個程度。
“……你真樂觀。”祝鞍照忍俊不禁地咬著嘴唇，咬完又舔。
“遇到突發事件我傾向於往好處想，比如我遇到你。”邰縉大笑，顯得格外明亮和爽朗， “不過，說實話，你最開始動手的那一瞬間，我有一點點懷疑你是來暗殺我的。”
這還是祝鞍照第一次看到邰縉像這樣笑，他覺得怪可愛的。
“你說暗殺……”
舊夢重現，祝鞍照恍惚地想，這個文明世界也有那麽蠻荒殘酷的一面嗎聽起來真是叫人……異常興奮和激動啊!
祝鞍照的眼睛亮得驚人，他對這個話題的感興趣程度已經遠超正常人應該表現出來的範疇，然而他自己渾然不覺。
邰縉倒是有感覺。
感覺是好可愛，再多來點。
讓祝鞍照有明顯的感情波動實在是太難了，他好像生活在一顆巨大的雪花球裏，極具觀賞性，卻絲毫不和外界發生聯系。總是乖乖地蹲在某個角落，張望著球外的世界，對每個和球內不同的細節都充滿好奇，貼在玻璃壁上睜大眼睛仔細觀看，卻也僅僅是好奇而已。
“先去我家，”邰縉微笑著說， “我多講點細節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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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縉餵空了整袋的罐頭，臨走前將空罐頭都排成一排，在裏面倒上礦泉水。剛吃飽的貓咪們這會兒還不太想喝水，一個個歪倒在草坪上，舔著爪子，擦嘴洗臉。
“這些貓其實都有人養吧，”祝鞍照觀察半天，母貓先不說，公貓一個個的都沒蛋蛋， “我看它們都給絕育了。”
“大部分是半散養的貓。是這一圈商店養的，養來抓老鼠。”邰縉回答， “有三只不是，就是後面跑過來的那三只。長毛三花貓有兩三歲了，另外兩個小點，可能是她以前生的崽。”
祝鞍照心說你這情況打聽得還挺清楚，看來是真的挺想把貓抱回去。
“帶籠子沒”他問。
當然是沒帶的，和祝鞍照過來餵貓都是一時間突發奇想，罐頭什麽的也是老早就放在車箱裏。而且直到現在邰縉都沒考慮清楚要不要領養這只三花，他對祝鞍照說: “我聽說有的貓自由自在習慣了，被帶回家反而會成天都往外跑。”
祝鞍照覺得這個不是大事。
“喜歡在外面就放它出去玩唄，給它弄個身份牌，搞個能定位的項圈什麽的。”他說， “你住的地方總不可能小到不能讓它活動吧專門騰出來一個房間給它玩兒，多做些貓爬架。”
這些邰縉當然都是考慮過的。他用一種深思熟慮的表情說: “我不知道。也許她自己其實不喜歡被我帶回家呢。”
祝鞍照都驚呆了。沒想到弟弟居然是這麽個感情豐富的人，關鍵是你對貓都考慮到這份上嗎也沒見你對人考慮到這個地步啊。
邰縉瞥他一眼，說: “貓和人不同。貓又不能溝通，她過得開不開心，幸不幸福，是喜歡過去的日子還是喜歡被領養的日子，她自己沒法說出來。人是長了嘴的，人可以說。”
“……那如果人不說呢”
“不說，那就只能隨便這個人身邊的人怎麽看待了。”邰縉理所當然地說， “自己不能發聲，那就只能被其他人安排。”
其實祝鞍照也是這麽想的，但跟弟弟不同，他這麽想的同時，也能認識到這個想法有很大的錯誤。弟弟就完全不覺得這個想法有錯，他天然地覺得這就是真理——不，他認為這就是事實。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是吧。”祝鞍照說， “事情雖然是這麽個事情，可真要把血淋淋的真相說出口，還是怪殘忍的。”
“你是說，我應該像你一樣只做不說”
祝鞍照有點覺得被擡杠了，又不太確定。
邰縉評價道: “光是這麽做而不把惹人生氣的實話說出口，感覺有些舍本逐末了。這是多好的戳人痛腳的機會啊”
祝鞍照心說不愧是你，弟弟啊，我總算是知道那本書裏， “邰縉”和“祝鞍照”的故事是個什麽走向了。
“祝鞍照”碰見“邰縉”固然不是一般地倒黴，可“邰縉”也能幫“祝鞍照”解決掉所有他自己無能為力的麻煩，還能拽住“祝鞍照”的性命，讓他不再繼續求死。
比較而言， “邰縉”得到的僅僅是“祝鞍照”這個人。
算起來祝鞍照認為“邰縉”虧大了。但“邰縉”自己應該挺樂意的，因為他來這個世界後所認識的邰縉，弟弟，也是這麽個人。
這樣想就叫祝鞍照有些心軟。
他只是特別搞不明白一點，索性問出了口: “我們就這樣不好嗎為什麽你就想要我，嗯，就是那種，儀式性的說法。”
“你終於對我的想法感興趣了。”邰縉擡起頭，笑著說。
“……”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打算和你開始一段正式的關系，還是想問我為什麽看重正式的關系，還是想問我有沒有什麽最終的目的”
第一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了。
第二個問題是祝鞍照想問的，不過既然邰縉給了第三個選項，感覺這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能夠解釋他全部的疑惑。
不過，祝鞍照轉念一想，覺得這是邰縉拋出來的陷阱。他還不知道這個陷阱到底有什麽用，不過直覺弟弟挖了坑，正等著他往裏面跳。
邰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表情專註，津津有味。
到底是什麽坑呢……想不出來。
祝鞍照說: “闕榮跟我說你上次要給我的別墅是你爸的，不是你自己的。”
邰縉哼了一聲，有點不爽: “就他事多。”
“……你居然真的跟你爸說。”
沒想到闕榮那個怨種居然沒瞎說，祝鞍照第二次震驚了。他突然感覺特別無力，不是，一直都叫你弟弟，你還真是個弟弟啊，怎麽感情生活有進展——還不是真的有進展，最多有點苗頭吧——你還要跟你爸說啊!
怎麽祝鞍照印象裏，弟弟這個年紀的都不愛跟長輩提及生活細節再說弟弟這個性格也不像是個會聽從管教的，有什麽事都瞞著家裏才屬於正常操作。
除非……
除非弟弟家裏根本不怎麽管他，給了他充分的自由，長輩和晚輩之間的相處比較輕松和睦，那麽，弟弟可能就反過來願意跟家裏分享自己的想法了。
祝鞍照有些懂了，懂了之後就是很嫉妒。
“你跟你爸關系還真好。”他說。
可能表情裏洩露出了些情緒，邰縉打量他一陣，忽而笑道: “你應該也會喜歡我爸，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有什麽人不喜歡他。”
祝鞍照還是有點腦子的，聽了這話他只是說: “不喜歡你爸的人也不太可能有機會撞到你面前。”
“不是這樣的。”邰縉說， “哪怕是討厭我爸的人，心裏其實也會佩服他，也會覺得他這個人值得一交。”
他這麽說，祝鞍照就很有興趣了。作為一個基本上沒什麽人喜歡的人，他對那些和他有截然相反的處境的人都非常好奇，最好奇的，就是一個人究竟得有多好，才能人見人愛啊
他想著想著，忽然一個激靈，感覺到自己這是又落進邰縉給他挖的坑裏去了。
祝鞍照把臉別過去，敷衍地說: “那他很厲害哦。我還是不要見到這麽厲害的人比較好，他要真這麽討人喜歡，反而可能讓我覺得不舒服。”
邰縉也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深入地講，他見好就收道: “天快黑了，你要回家嗎我記得你每天早早就回去了。”
確實到了祝鞍照平時轉悠夠了往家裏走的時間，但這話怎麽就是邰縉提出來的呢正常來說，出來約會不該是都想著跟對方多待一會兒嗎，祝鞍照有點不理解弟弟這麽說是圖什麽。
他狐疑地看著邰縉，等著對方繼續往後說。
果然，邰縉問他: “要去我家看看麽。”
“你……哪個家”
“我平時住的地方。”邰縉說， “平層公寓，離這兒有點距離。”
祝鞍照心中一動，不過再一想想，他又撇嘴: “別我到了之後你又不行了，弟弟。”
邰縉居然沒有否認這種可能。他學著祝鞍照的樣子，也雙手插兜，說: “我行不行……那得看你。你該不是怕吧，哥”
他講這話時拿腔拿調的口吻真是氣人。但祝鞍照從來不吃這套，激將法對弟弟都沒用，對他還能有用說起來他都搞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那麽經不起激，稍微說點什麽大實話就急赤白臉的，拼命想要跟人證明自己。
“既然你都不怕，我就更不可能怕了。”祝鞍照說。
邰縉笑著領他上車，心情頗為愉快的樣子。祝鞍照放松地陷在椅背裏，閉上眼睛。微風徐徐，時不時將邰縉身上的氣味吹拂到他的面前，祝鞍照半醒半睡間，多問了邰縉一句:
“你身上灑是的什麽香水你給我的那一瓶也沒個品牌標識……”
“那個是我自己調的。”
“你還會這”
“無聊的時候去聽過課學過一點，只要工具到位不怕浪費，做起來不難。再說我調香水又不圖賣上價格，自己聞著舒服就行。你喜歡那瓶嗎”
“聞著跟你身上的有點不一樣。”
“我沒記過配方，每次調出來的效果都不太一樣。”
他們零零散散地聊著天，話題天南海北，想到什麽就說幾句，祝鞍照整一路都半夢半醒的，也不記得自己都跟邰縉說了些什麽。周圍時而吵嚷時而寂靜，時而昏暗時而明亮，按理說這是個很難入睡的環境，可他卻睡得很安穩。
邰縉就在身旁，非常近，很有存在感。不需要多做什麽，只是他在那裏，就令祝鞍照感覺舒適。
車子平滑地駛進了車庫，剛一停穩祝鞍照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坐起來，問: “到了”
邰縉欺身過來，給祝鞍照解開了安全帶，祝鞍照擡眼就看到邰縉微微垂著眼睛的側臉，毛炸炸的頭發不安定地刺穿了發帶，在外頭耀武揚威，不離這麽近還真看不清。
他一下子就笑了，擡手去揉弟弟的腦袋。
邰縉也不躲，甚至偏了一點頭，讓祝鞍照摸得更容易些。他的呼吸輕輕地搔刮著祝鞍照的臉頰，祝鞍照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邰縉的眼睛生得太好了，鳳目朝下看顯得傲慢矜貴，像這樣斜向上看，眼型的線條有著天賜的柔和，仿佛鳥雀頭頂的翎羽一般耀眼和嫵媚。
瞳仁也美，清淩淩的泉水裏浸著兩枚黑褐的圓丸，鮮亮的樣子，仿佛含淚般泛著光。
空氣中漂浮著一種應該被命名為“暧昧”的氣氛。
祝鞍照的手慢慢滑下去，扶住邰縉的側臉。邰縉依然不動，茸茸的毛衣裹著下巴，看著又小，又乖。
弟弟一點都不乖。多數時候就連看起來也不乖，總是帶著居高臨下的嘲意，只是長相優越，以至於那些嘲意露出來也不惹人生氣，反倒要感嘆他的年輕漂亮。
恐怕等他徹底長成，等到他至少三十多歲，有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嚴後，年輕時的盛氣淩人也會成為一段笑談。
祝鞍照和他對視了半晌，腦子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法想。
他有些迷茫地等待著，說不好具體是在期待什麽，然而這段等待實在太漫長了，漫長到他逐漸有些躁動和不耐。
又舍不得就這麽結束，舍不得失卻這泛著柔和光澤，朦朧地染著馥郁色調的片刻時光。
他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要猶豫，一定要說的話，只是因為他其實根本沒考慮任何東西。此刻的一切都近乎於純粹的本能，不是淺層的本能，不是腹中饑餓，身體饑餓於是渴求滿足，而是更深的，深到他自己都看不清的地方，有股力量在催促他做出行動。
祝鞍照慢慢靠近邰縉，輕輕蹭了一下邰縉的嘴唇。
蹭完他立刻後退，有些驚訝，然而胸腔裏的心臟卻快樂地，雀躍地彈跳起來，叫他心裏亂糟糟的，也熱乎乎的。
他舔了舔唇，矛盾地同時感到滿足和悵然若失。
“嗯，”邰縉低聲說， “有進步。”
祝鞍照深吸一口氣，果斷又湊上去吻住邰縉。
他描摹著嘴唇，試探性地用牙齒輕咬，邰縉很輕地含住一點他的唇峰，又徐徐吐出。無數種細膩的感覺湧了上來，太多了，卻絲毫不混亂。
邰縉越靠近越近，幾乎將祝鞍照壓在椅中，他單膝跪著，一手和祝鞍照手指交握緊扣，一手撐在祝鞍照的頸邊，手指陷入皮椅。
祝鞍照從低著頭變作仰著頭，捧著邰縉的那只手也落到邰縉的胸口，時而緊握時而放松，將毛衣揪得淩亂不堪。
車前的香氛瓶紋絲不動，只是透明的水液表面微皺，仿若春風的多情。
“……”
祝鞍照別過腦袋。
“”
邰縉偏著頭觀察祝鞍照的神色。
“這次換你不行了嗎，”他問， “嗯鞍哥哥”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祝鞍照沈思著說。
“你說得像是壞事。”邰縉困惑地說， “我也沒有過這種感覺——我喜歡這種感覺。”
“你是喜歡這種感覺，還是喜歡我”
邰縉大受震撼，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都瞪圓了，他喃喃地說: “我以為這應該是結婚七年之後你才會想起來問我的問題。”
祝鞍照:
結婚還是結婚後的第七年不是，你這想得比我還長遠我以為我已經是想得夠長遠的類型了，弟弟，你這比我誇張多了!
我最多也才想七年，還遠遠想不到結婚這種事上，這輩子我就沒打算過要結婚!
“啥子。”祝鞍照震驚地說， “你嗦啥”
迎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邰縉僵硬地擠出一個聲調: “……呃。”
“我沒這個打算。”祝鞍照告誡道，他也很不解， “你怎麽回事啊，弟弟有你這樣的嗎，啊你們這種有錢人不都死死抓著手裏的錢，根本不想提結婚的嗎你怎麽不走尋常路”
“我們以後再談這個。”邰縉說。
“不行，必須在這裏就說清楚!”
邰縉委屈地抿著嘴唇，說: “但是我傷心的時候會不行。”
“……”
邰縉眨著眼睛，眼睫根根分明，睫尾順著眼型向外挑出去，一道天然的眼線。
祝鞍照掙紮了好一會兒，抓著邰縉的喉嚨跟他確認: “那不傷心就肯定行，是吧。”
邰縉擡手握住祝鞍照的手腕，用賭咒發誓的語氣說: “今天肯定行。”
祝鞍照的手指松懈下來，於是邰縉又補充道: “下次不一定。”
祝鞍照: “……”
媽的!真他媽絕了!
有你這樣的嗎你怎麽搞得好像只有我想，你一點都不想的樣子你他媽明明很想!我又不是女的，大家同一個性別，這種事怎麽騙得了我!
你怎麽這麽能忍呢弟弟你他媽忍者神龜啊
祝鞍照憋了一會兒硬是憋不出話來。
他感覺被邰縉拿這點吃住了。難道要怪他太興奮太迫切嗎講道理他們兩個都年紀輕輕血氣方剛，又有不遵守邏輯的感情作祟，怎麽看都是天造地設正該胡天海地兩相。茍。且，怎麽你還跟忸忸怩怩，不上不下的
這樣搞是很沒魅力的懂嗎!
“也許我不該再和你攪和了，”祝鞍照咕噥著，擺弄起邰縉毛衣上的皺痕，不自覺地說出了心裏話， “我們不會有好結果。”
“還沒嘗試就開始打退堂鼓了”邰縉取笑道。
“我是為你著想，弟弟。”祝鞍照懶洋洋地說道， “我還沒經歷過傳說中的失戀帶來的心痛，我怕我們會以血淚收場。”
“你是說你會難過到哭出來”邰縉驚嘆， “我做夢都沒想到你喜歡我到這個程度。
“……你真樂觀。”祝鞍照忍俊不禁地咬著嘴唇，咬完又舔。
“遇到突發事件我傾向於往好處想，比如我遇到你。”邰縉大笑，顯得格外明亮和爽朗， “不過，說實話，你最開始動手的那一瞬間，我有一點點懷疑你是來暗殺我的。”
這還是祝鞍照第一次看到邰縉像這樣笑，他覺得怪可愛的。
“你說暗殺……”
舊夢重現，祝鞍照恍惚地想，這個文明世界也有那麽蠻荒殘酷的一面嗎聽起來真是叫人……異常興奮和激動啊!
祝鞍照的眼睛亮得驚人，他對這個話題的感興趣程度已經遠超正常人應該表現出來的範疇，然而他自己渾然不覺。
邰縉倒是有感覺。
感覺是好可愛，再多來點。
讓祝鞍照有明顯的感情波動實在是太難了，他好像生活在一顆巨大的雪花球裏，極具觀賞性，卻絲毫不和外界發生聯系。總是乖乖地蹲在某個角落，張望著球外的世界，對每個和球內不同的細節都充滿好奇，貼在玻璃壁上睜大眼睛仔細觀看，卻也僅僅是好奇而已。
“先去我家，”邰縉微笑著說， “我多講點細節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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